【雅昌专稿】濒危工艺如何在新时代起死回生？“汲古•融今”的多种创新路径

“我们的老祖宗实在是太伟大，太智慧了！”

近日，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的“汲古•融今——传统金属工艺当代转化和创新发展国际研讨会”上，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教授、博导唐绪祥在跟大家分享中国传统的“錽（Jian）金工艺”时，激动地说到。

与铸铁工艺同期出现的錽金工艺，在2300年的发展历程中，对人类文化的发展、文明的交流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现在的北京，我几乎没有看到有工匠做这个工艺了。” 唐绪祥遗憾道。

导致这种现状出现的根本原因，无非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匠人活不下去了。除了中国，世界各地的濒危工艺都面临这样的困境。如韩国进行传统工艺制作的老匠人们也经常会说：“活着好艰难，生活好困苦……”

非物质文化遗产、工艺美术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文化财富，我们应该原汁原味的把它保护下来。但在这个过程中，北京市政协常委副秘书长、民盟北京副主委宋慰祖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1998年，美国工艺设计师协会主席和青蛙设计公司总裁到北京参加我们举办的西方工艺设计论坛。会议结束后，宋慰祖邀请他们到北京工艺美术学校参观，在一位著名金工大师的实验室里，宋慰祖把大师做的双色戒指拿给美国人看，并介绍了我们传统工艺中的精湛技巧。

结果青蛙设计公司总裁的一句话让他面子全失：“这个东西在我们美国一个小时可以生产上千个。”

“这给了我一个新的启示，我们的传统工艺美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必须得原汁原味地保护下来。但同时，如何用好我们的传统文化，并和当今的科学技术相结合，发展创新的、与今天时尚消费相结合的产品，更是我们活态化传承过程中应该思考的问题。”

所以他在参与国家非遗法立法和北京市非遗条例法律立项当中，一直主张一个观点，就是我们要给予这些大师和传承人充分的条件、资金、空间，让他们踏实下心来，实实在在地去保护，去创作。“真正的创新是什么？不是简单的工艺学习，而是人类的创意思想和创新能力，这才是我们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核心。”

“汲古•融今——传统金属工艺当代转化和创新发展国际研讨会”现场，韩国首尔大学教授徐道植与大家分享韩国政府对传统工匠的保护政策

至于政府的支持，“汲古•融今——传统金属工艺当代转化和创新发展国际研讨会”上，韩国首尔大学教授徐道植向大家分享了“韩国文化财财团”和“韩国工艺设计振兴院”等政府机构在传统工艺发展方面的政策与活动，这值得我们借鉴。

“韩国文化财团”的主要目的是拯救传统工艺，并制立了保护传统工艺作家的制度，例如对那些拥有濒危工艺的工匠，政府每个月会给他们发工资，维持他们的生存。“但这样的举措对于匠人的持续发展没有任何帮助。”

为此，韩国政府特意设立了“韩国工艺设计振兴院”，专门为工匠艺人提供良好自由的创作环境。每年年末，韩国首尔都会举行工艺贩卖展，5月还会有工艺美术周，“这些活动把现代工艺和传统工艺的所有工艺家们的作品，混合在一起进行展示，我觉得非常有用。一般人觉得工艺品很难接近，这些活动则为大家制造了一个可以近距离观察和购买的场所，并把传统工艺展示推广给大众。”徐道植介绍到。此外，韩国的一些大型企业，也会为艺术家提供资金补助，邀请传统工艺人和现代工艺人做一些产品设计。

一：汲取古法技术 融合当下理念

政府和企业的助力固然是一个直接有效的途径，但真正能把传统工艺与现代工艺完美结合，达到“汲古•融今”的效果，其实并不容易。

前田宏智：参考传统工艺流程 从制作工具与原材料开始

活跃于日本的金属艺术家、东京艺术大学教授前田宏智，在向学生传授金属工艺的技艺之前，会先让学生了解金属材质的性质，“金属不是工业产品，而是从自然中取得的材料，再通过人的手的加工变成这种具有魅力的材质。”

“加工之前，我们要先制作自己使用的工具。”此外，过去的金属工艺品制作是从金属矿的冶炼提纯开始，前田宏智的创作也是从这一工序开始。“与直接使用买好的金属材料相比，通过自己的方式制作的金属，其材质更加细腻、结实，品质也更好。”

赵丹绮：解剖古法技术 汲取所需片断进行创作

台湾艺术大学工艺设计学教授赵丹绮的创作也是从解剖古法技术开始。她选择了粟纹法作为自己的创作源泉，“粟纹法的特质是接合大量的金属珠子作为兼具富丽与优雅的表面装饰”。赵丹绮将粟纹解构成一个个珠粒单元体，然后用这个单元体建构新的造型。

“把一个传统的、古老的技艺转化成现代创作，我的做法是解剖古法，包括它的造型脉络、技术原理，之后，你会得到非常多的技法精髓。但是，我们不一定要汲取所有的东西，只要汲取一小段符合自己创作理念的部分，再结合自己的想法，就会有新的做法。” 赵丹绮说到。

二：以《九龙壶》为例的一条“汲古•融今”路

寸发标：面向世界 改变工匠的设计理念

“汲古”固然重要，但对生活在云南鹤庆新华村的艺人而言，创新设计理念才是重点。以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寸发标的创作为例，作为鹤庆新华村的一员，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制银手艺人，通过为当地少数民族打造银饰品而生存，“虽然我们走遍了祖国大地的少数民族地区，掌握了大量的制银技能，但我们没有自己的自主设计。”

经人指点，寸发标明白，新华村人要想发展，不应该只面向少数民族，而应该面向整个世界。根据这一理念，他尝试为鹤庆创造了一套《鹤洋八景图》，“这套作品在鹤庆本地可以和观众产生共鸣，但出了鹤庆就不行了。”

后来，寸发标又设计了《九龙壶》，“我认为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中国人都是龙的传人，这样无论是哪个民族、哪个地区的人都可以与这件作品产生联系了。”

《九龙壶》一经问世，就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政府也开始认识到新华村人的手艺和传承，并给予多方扶持，鹤庆新华村由此发展起来。《九龙壶》也成为云南的文化符号之一。

刘骁：解构《九龙壶》 任何创新都要追本溯源

但在中央美院首饰专业教研室主任刘骁手中，《九龙壶》又有了新的“解读”。他把自己还原到一个纯粹的师徒传承状态下，按照师傅的要求，从头到尾学习了《九龙壶》每一个零部件的制作和其中所运用到的每一种工艺技法。

“出师”后，刘骁将《九龙壶》完全拆解，并结合自己首饰设计的教育背景，把拆解的二三十个部件做成了符合现代审美的配饰。

在探讨完自己和传统技艺的关系后，刘骁又邀请了多位匠人，以艺术家的身份在银片上进行即兴创作。经过这一系列的实验，刘骁认为“任何创新创意或者当代性、未来性的畅想，并不是天马行空的，一定要追本溯源。”

三：与时代结合的国礼设计

赖庆国《道源祭》 把云南建水紫陶与个旧锡工艺巧妙结合

对于直接继承非物质文物遗产的工艺美术师而言，“如何将传承做好，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传统手工艺所赋予的器上的生命温度，不要被冰冷的机械产品所复制和替代，因此文化创新非常重要。”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云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个旧锡器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赖庆国经过多年探索，将锡器与陶瓷相结合进行创作，对锡金属的工艺进行了创新性的拓展。

清华美院工艺美术系教授周尚仪认为“承传不是一种被动的接受和复制，更是一种主动的和选择性的学习。”她的国礼设计，将中国传统文化转化为与时俱进和与时代同步的活态资源，使之具备历久而新的活力，成为支持文化发展不断创新的要素和不可或缺的动力。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钟连盛，在原汁原味继承“景泰蓝制作技艺”的同时，也不断加强景泰蓝釉料的研制，以及景泰蓝应用领域的开拓，现在景泰蓝的颜色已多达70余种，并被应用于室内外装饰，得了良好的效果和社会影响力。

国礼《四海升平》景泰蓝赏瓶

北京工美艺术研究院院长申文广认为，工艺美术的创新，与其它创新相比，更依赖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汲取和吸收，其最终目的是为了顺应时代的需要进行创新。

【结语】5月11日，由传统工艺与材料研究文化和旅游部重点实验室主办，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史论系、工艺美术系承办的“汲古·融今——传统金属工艺当代转化和创新发展国际研讨会”在清华艺博举办，会上，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学者、艺人，围绕“汲古：传统金属工艺的创造性转化”和“融今：当代金属工艺的创新性发展”两大主题，展示了他们对于金属工艺传承与发展的思考和努力，并提出了建设性意见。

对于‘汲古•融今’的探讨，赖庆国认为“传承并不是历史简单的复制，而是在大系统、大文化当中不断创作。我们脱离不了历史这块画布，应观察今日之世界不断变化的规律，并以融今的思想创造当下和面向未来的精彩。”

（注：部分内容根据“汲古·融今——传统金属工艺当代转化和创新发展国际研讨会”速记稿整理而成，因时间关系，未与发言者确认。）